初冬的一个周日清晨，我实在懒得睁眼，但蒙眬中似有“虫子”在鼓噪，让人再难美美睡上一会。我决定早起去“鬼市”逛逛。

晨风里夹带着寒意，可我一走进市场路口，便毫无察觉了，大小地摊交错拥挤，三五成群，讨价不迭，热闹!其实，当天卖旧书、卖故纸的摊主并不多，远不如老旧日用杂品显得购销两旺，我转了大半遭也一无所获，有些扫兴欲归。忽然，我发现摊主们用或高或低的声腔传递着“城管来啦”的信息，并速速收拾着各自的货物，犹如惊弓之鸟。我眼前的一男子是卖文玩小杂件的，他匆匆正要装进书包的一片花花绿绿的硬纸板无意中吸引了我的目光，瞬间的直觉告诉我，那纸板上贴附着老旧的纺织品商标。

“你稍等会儿收拾，我看一下那破纸板行吗?”

卖家早已心不在焉，忙说：“快看啊，纸板两面都贴着老商标画呢，多好，你要是没心气儿，我就赶紧了，没看那边来城管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答话，但我爱故纸和老商标。这硬纸板约8开大小，一面贴着《三鸡图》，一面贴着《炼丹图》，虽然有些相互叠压，但画面平整，颜色厚重，泥金光泽依旧，一眼“开门”，是20世纪30年代前后的故纸。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心气儿呢?”我淡淡地一笑问：“多少钱?”

说心里话，摊主开出的数字绝对是行里的到位价，俗称“够口儿”。即使这样我也决定买下，只是犹豫那被牢固贴裱的画还能不能顺利取下来。我半开玩笑地说：“你如果能帮我把这两张取下来，价钱好说，可我回去若搞不下来，真就白瞎了。便宜点吧?”我下意识地讨价还价。

只见左右摊贩们更加忙乱，眼前的卖家也无心恋战地说：“得了，得了，怎么取下来是你的事，给个合适价，我就是不赚钱也要赶紧走了。”

如此，我用理想的低价淘得“宝贝”，之所以不敢窃喜称“捡漏儿”，因为还无法预见接下来那小画经过处理后的命运如何。

回到家，我根本顾不上吃早饭，连忙温热水，悉心处理起来。我急切想看到结果，但搞收藏往往不是心急的事，近百年的故纸被打湿、浸水，已变得极为柔弱，禁不起处理过程中的任何闪失，脱色、揭薄、酥松等状况随时可能发生。我只好眼巴巴地等待它们慢慢自然脱胶还原，也正好静下心来欣赏品味一番。

传统文化中的雄鸡颇具祥瑞之气，早在甲骨文中就已出现象形文字。古代传说中的金鸡生活在太阳里，鸡鸣报晓，唤旭日东升，而它的祖先则是神话中的三足鸟、火鸟、凤凰。古人认为鸡是上天赐临人间的，雄鸡有“文、武、勇、仁、信”五德之尊。汉代《春秋运斗枢》中还说雄鸡是玉衡星的化身。金鸡常常出现在民俗图画、艺术纹饰里，寓意驱邪祈福，比较经典的画面如雄鸡立于石上的《金鸡报晓》、《大吉大利》，以及众鸡相斗的《英雄斗志》等。如此，这幅《三鸡图》商标画的文化内涵也就不言而喻了。

另一幅《炼丹图》是早年日本出口到的纺织品的商标。在我的心目中，古人的炼丹术玄奥至极，但那跳动的火焰里充满着对生命与幸福的美好期盼。战国至西汉年间，我国的冶金技术就已运用到炼制矿物药等方面，先人们梦想着炼出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的丹药，或者炼出更多金银来，由此诞生了炼丹术和炼丹家。方士们的长生梦更是让不少帝王将相信以为真，也催化了炼丹术的发展，对古代化学的进步起到了不小推动作用。

《炼丹图》背后的日本纺织品商人很聪明，他们采用了在民间脍炙人口的画面，图中，又有茂树繁枝与寿桃、仙鹤，其品牌的吉祥寓意便在潜移默化中深入人心了。

清水已变成茶色，散发着淡淡的气味，嗅觉分辨不出具体，我想只有经年的沉淀才有此般感觉。几个小时后，两幅商标画逐渐与硬纸板剥离，舒展开来，其品相远远超乎我预想之上，唯一的遗憾是《三鸡图》左下角的磨损，那是原来贴裱转折处的痕迹。其实，这纸板是一个盒子的上盖，随着商标画的剥落，依稀可见盒盖先前还裱过的一层花布面，虫草图案栩栩如生。前人的生活情趣真让我感叹，就是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盒子也装潢得如此美观。或许，随着岁月的流淌，后来的《三鸡图》、《炼丹图》更吸引了盒子的主人，又将它们裱糊到原有的花布面外，从而有幸遗存至今。